王帅 | 唐代禅宗的时间哲学——以当下观念为中心
5月21日晚,湖南大学“岳麓书院讲坛·书院教师主讲专场”第39讲开讲。本场讲座由岳麓书院哲学系助理教授王帅主讲,主题为“唐代禅宗的时间哲学——以当下观念为中心”,哲学系副教授陈帅主持。
讲座伊始,王帅老师以《坛经》中“我此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一句为引,指出当下观念的三个方面分别是生存、经验和方法,随后详细阐述了这三个方面的内容。
在“当下与本真生存”方面,王帅老师指出,以六祖慧能之《坛经》为开端,禅宗高举顿悟旗帜,教人于当下顿见自身本来具有之真如。在此,当下乃是开悟之场域,指示出主体发现本性的机会。顿悟的刹那不再仅是一个时间点,而是超越时间的契机。因此,当下观念对禅宗而言,首要的意义即“时机”。他通过分析无名僧人与赵州禅师关于修道“十二时”的问答,指出对获得解悟者而言,当下是“开悟”那一个瞬间活动的场域,也是时时刻刻把握到的真实生活。真实生活不是一种对象,它同时也是主体自身,因而把握也不是对自身与他者之间距离的克服,而是意识到真实生活即是一切。
对禅宗的修道者而言,当下就是本真生存,是日常生活本身,是操持生活的主体和他所操持的一切。修道者但凡在日常生活中,就有机会宣称自己处在本真状态中;但是这超越性的境界并不真像日常生活中的物或事一样随手可得,而是需要经过对日常生活的反思和对反思的超越。也即是说,只有悟得主体精神的个体,才能真正把握自身的生命和时机的运转。“无念”所要否定的其实是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对立,这种否定仍是在“念”的流动中完成。在本真生存状态中,“念”的活动就是主体本性的作用。
在“当下与经验生活”方面,王帅老师指出,正如“无念”并非对“念”的舍弃,“无相”亦非对“相”的隔绝。在当下的本真生存中,主体仍要维持“见闻觉知”,因其本身就存在于这样具体的活动之中。《坛经》对“无相”的基本定义是“于相而离相”,首先存在一个世界的表象,其次才能实现对表象的否定和超越,而且在此基础上仍然承认表象存在之合理性。“无相”的关键在于去除表象对主体的遮蔽,显现真如本来的清净。不过,《坛经》也引述《维摩诘经》指出“外能善分别诸法相,内于第一义而不动”。在“相”与“无相”的辩证关系中,这句话意味着在持守自身之清净本性的同时接受表象。
禅宗主张“念念不见一切相”,是在每一个当下实践“无相”。此处的“无相”,不仅指向物或人,更指向另一种观念对象——时间。过去、现在与未来三个时段的区分,会障碍当下的认识本身,开悟者不会将活泼的经验置于某一个被划分出的时段或生灭状态中。如果没有真正的经验,也就没有真正的主体。主体的本真生存就表现为对经验世界的拥有,表现为活泼的经验的生成。这活泼的经验不是独立于主体之外的表象,而是主体生存本身的表象,是当下生活的表象。
在“当下之不可穷索”方面,王帅老师指出,“无住”作为一种修道实践,是以纯粹否定性的方法通向主体性。对于“无住”的理解,起始于对人之真如本性的理解。真如是隐匿的,但它具有现实的作用,即“念”的相续与流动,这作用又以经验的形式呈现出来。此时所说“念”的流动是一种本真状态。“无住”作为纯粹否定性的方法,既不是对生存境遇的描述,也不是对经验世界的建构,而是要荡空执著。主体对“一切法”的“无住”,意味着虽然真如本性有所作用,这作用又有所表象,但是主体不能坚守任何一种作用或表象。正是这种“无”的实践,使“有”成为可能——荡空执著才能随顺缘起。
之后,他以“回归当下的生活”为题,援引《寒山诗》,指出禅宗在超越世俗之后又回归自然的生活状态。从诗文看,在自然的生活状态中,诗人怀抱与悠悠岁月共存的淡淡思绪,使生活审美化。
在本场讲座的总结部分,王帅老师比较了华严学和禅宗的时间哲学。他认为,华严学将清净的一念视为时间的源泉,也是超越时间的入手处,这一念恰是当下的一念,从这个意义上讲,禅宗的当下观念与华严学的十世论拥有相近的认识。不过对于禅宗的当下观念而言,一念如何构造诸时间相位不是重点,关键在于通过一念的转化超越时间的限制。禅宗最终意在为众生指出当下生活的本真意义,指出本真时间就是当下的生活时间。生活时间当然不是一个刹那,而是以当下为中心的生存场域。换言之,当下作为本真生存的时机,必然蕴含一个包括过去与未来的完整生活场景。
在互动答疑环节,王帅老师与陈帅老师对现场听众提出的“如何理解禅宗语境中的主体”“禅宗时间哲学的方法维度”等问题进行解答,现场讨论气氛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