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大高研院专题讲座 | 陈峰教授论“宋代的酒场与政治”
9月12日，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人文高等研究院（简称“高研院”）成立。作为高研院成立系列活动之一，由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湖南大学社会科学处、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人文高等研究院联合主办岳麓书院讲坛之“人文大家谈传统文化”专题系列讲座。11月10日，特邀西北大学宋辽金史研究院院长暨历史学院教授陈峰先生线上主讲“宋代的酒场与政治”，西北大学宋辽金史研究院暨历史学院贾连港副教授担任主持。凤凰网全程直播，在线听众达到40.5万人次。
陈峰教授线上开讲
讲座现场
听众视角
讲座伊始，陈峰教授将“饮酒”与宋代以前生活传统、人际交往、礼仪、酒带有的特殊政治功能以及历代帝王嗜酒行为相结合，指出“酒”并不只是单纯满足人们社交需要的一种工具，其所具有的特殊政治功能以及礼仪功能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陈峰教授首先从宋朝官场的饮酒之风谈起。
他指出，“饮酒之风”与官场的关联性历朝历代都有，而宋朝最为突出。这种现象的出现与“宋代帝王大都好酒”以及“饮乐是宋朝官僚士大夫之间流行的生活情趣之一”息息相关。以《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湘山野录》《欧阳修全集》《避暑录话》等史料举例：宋太宗承认，“昔尹京日，无事常痛饮”；宋真宗善饮，“真庙饮量，近臣无拟者”；宋仁宗喜酒，病死与连续宴饮有关；宋徽宗穷奢极欲，与蔡京等臣僚醉生梦死；真宗朝大臣石中立“喜宾客，客至必与饮酒，醉乃得去”；晏殊“喜宾客，未尝一日不宴饮”；欧阳修以醉翁自居；苏轼与米芾痛饮后书写诗赋等。同时，陈峰教授还引用明朝画作《太祖雪夜访普图》、南宋画作《女孝经图》、明代刊本所绘宋太祖赐宴插图、明代刊本所绘北宋君臣宴饮插图、《唐十八学士图卷》等加以解读，图文并茂、形象生动。
其次，陈峰教授生动梳理了宋代官场的饮酒乱象。
正因官场饮酒现象盛行，官员热爱饮酒，才导致了一系列的官场饮酒乱象。第一种表现是酒后失态。如宋初文臣郭忠恕曾醉酒上朝，喧闹朝堂，与御史发生冲突。又如宋真宗朝某年冬至，张齐贤上朝醉酒，“日南至，群臣朝会，齐贤被酒，冠弁欹侧，几颠仆殿上”，最后被弹劾下台。
第二种表现是酒后失职。宋宁宗时，知吉阳军梁克和“耽于酒色”，以至于将诉讼官司皆交予手下吏人。另有大理寺官员陈榛每判官，必喝酒，“在棘寺每断一案，必须饮酒斗余，然后下笔，轻率故也”。陈峰教授讲到，由于喝酒引发失职的不仅限于普通官员，也有宦官。宦官李希晟奉命迎辽使，与雄州判官“宴饮无节”，在接辽使宴上纵酒无度，有失礼仪；宦官周延峭奉命携诏书到宋州视察，擅离职守，“出城饮酒”而遗失诏书。陈峰教授另以宋徽宗《文会图》中大臣宴饮画面为例，向听众生动展示了当时官员聚会酒饮的情形。
第三种表现是官员酒后违法。知长安县王文龟，“醉出，回顾市民有踞坐者，即其所仗之三十，诘朝而卒”；绍兴十八年，监潭州南岳庙、宗室赵伯励“乘酒殴击百姓钱三致死”；宦官李某私自参加韩世忠家宴，“手刃伤弓匠关宝”，被捕下狱。可知由于官场酒风盛行、官员饮酒无度引发了许多负面行为。
再次，陈峰教授继续讲解宋代官场的聚饮风波。
由于官员爱好宴饮作乐，引发了不少聚饮风波。其一是赵昌言与同年胡旦、董俨及陈象舆等聚饮，由于后二者酷爱聚饮往往宴饮至深夜，因此被戏称为“陈三更”“董半夜”。
其二是宰相寇准与丁渭、刘皇后之争。史书记载寇准与枢密副使曹利用结怨。据丁谓说:“寇好以大白饮人，时曹利用为枢密副使，不领其意。寇曰：‘某劝太傅酒，何故不饮？’曹竟不濡唇，寇怒曰:‘若一夫耳，敢尔邪’？曹厉声曰：‘上擢某在枢府，而相公谓之一夫，明日当于上前辨之。’自此二公不协，厥后发莱公之事者，曹貂也。预谓何事？”至天禧四年，寇准筹划太子监国，自己辅政，贬谪丁谓，安排翰林学士杨亿起草诏书。但“既而准被酒，漏所谋”。
其三为张士逊罢官一事。明道二年，宋廷为已故刘太后举办纪念礼仪活动，首相张士逊到枢密使杨崇勋家对饮。“日中不至，群臣离立以俟”，遭到御史中丞范讽弹劾罢官。
其四为“进奏院案”。宋仁宗朝，宰相杜衍女婿、集贤校理苏舜钦主管进奏院，因用卖废纸钱请客饮酒，被御史中丞王拱辰等弹劾监守自盗，除名勒停，聚会的一批朝臣同时被贬。此事背后有新旧党争，杜衍支持范仲淹与新政，故遭到保守派的报复，酿成政治狱案。
其五为王嗣宗与种放、晏殊与欧阳修的因酒失和一事。
复次，陈峰教授分析了宋代官场酒风过盛的根源。
他强调，就其根源而言，首要原因必然是帝王对此事的放纵态度。《宋史》中载宋太宗对御史中丞滕中正曰:“今君臣相遇，有失者勿弹劾也。”此外还有英宗时，某官上朝“醉饱失容”，宰相韩琦要求依规处理，宋英宗表态，宁肯以他事问罪，也不愿因此惩处。由此可见宋代帝王对于大臣醉饮颇有包容甚至放纵。
第二个原因是士大夫群体对饮酒的热爱以及对醉酒事件的包容。《宋朝事实类苑》曾记载：“东封，车驾在道，夜有堂吏，被酒忿争，皆怆惶入白，公（王旦）卧不答。夜入对，上曰：‘臣寮奏状，千乘万骑在外，可斩首以令众。’公曰：‘此正小人一时醉殴，若斩之，是禁人饮酒，令饮酒者皆惧。车驾在外，人情焉得安，已捕归京府系治。’后府申覆，公曰：‘若初轻断，亦恐纵人，今霈大赦，可赦之矣。’”陈峰教授补充道，宋士大夫群体对饮酒热爱程度之高，不善饮者，也往往主动应酬。宋初宰相沈义伦之子、朝官沈继宗“不饮酒，不嗜音律，而喜接宾客，终日宴集无倦”。范成大自称：“余性不能酒，士友之饮少者莫予若也，而能知酒者亦莫予若也。”
第三个原因是官方的各种宴饮活动及规则。朝廷中央各种活动外，各级、各地官署大量官方宴饮，皆有专门的“公用钱”（又称“公使钱”）承担。宋祁说：“公用之设，所以劳众而饷宾也。”韩琦、范仲淹坦承，国家设置公使钱，“盖为士大夫出入及使命往还，有行役之劳，故令郡国馈以酒食，或加宴劳，盖养贤之礼”。苏轼在杭州通判任内，疲于应付，“不胜杯酌”，人称杭州通判为“酒食地狱”。甚至在军队与边防前线，这种嗜酒情况也屡见不鲜，景德元年九月，辽军大举南攻前夕，真宗下诏：“诏给北面三路都部署王超公用钱满万缗，余并增给有差。”据王超反映：“日与知州、通判、军职等会食，饮酒或至日旰，虑妨公务。请隔日一会食。”故建议将聚饮改为两日一次。宋真宗竟批复：“军中旧制，骤令改易，恐群议非允。”责成王超遵循惯例。甚至中高级官僚收入中还包括酒。
第四个原因是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和酒产量的扩大。宋代确定了酒榷制度，经营官营酒楼，带来了不菲收入。
最后，陈峰教授将宋代的酒风与政治之间密切关联的根源归于宋朝的统治特点。
他指出，宋朝奉行实用主义，一贯以怀柔手段笼络上层；与暴力手段相比，在不危及统治的前提下，视放纵饮乐为收买官僚集团的一种更高明的方式；而官场酒风盛行及其引发的问题，其实正是宋代统治包容特点的产物。
讲座互动环节，陈峰教授详细解答了线上网友关于“宋代的独特性是什么”“宋以后的皇帝是否好酒”“宋代百姓能否负担得起饮酒的花费”等问题，让听众收获颇丰。近两个小时的讲座中，陈峰教授从宋朝官场饮酒之风盛行讲起，谈及引起这类现象的原因以及因饮酒而产生的官场乱象，最后以官场饮酒之风过盛的根源作结。本次讲座兼具学术性与趣味性，系统地向听众讲述了“宋代的酒场与政治”这一突出并具特殊性的历史现象，丰富了大家对宋朝的了解与认识。（文/曾诗婕、马鑫宇 图/贾连港）
【主讲人简介】
陈峰，西北大学宋辽金史研究院院长暨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史学会理事，中国宋史研究会副会长等。长期从事宋史及中国古代军政研究，主持国家“十四五”发展规划重大学术文化工程“新编中国通史纂修工程”（“辽宋夏金卷”）等国家、省部级项目6项，出版《北宋武将群体与相关问题研究》等专著10部，在《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80余篇。陈峰教授是我国知名的宋史专家，在宋代武将群体、中国古代治国理念等学术领域有突出的影响，提出了“崇文抑武”等代表性学术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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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大高研院专题讲座|陈峰论“宋代的酒场与政治”
